日下的年
小时候,我认为单是外婆家的太阳长在树上。
村口有一条小道可直达外婆家的大门口,我们一个个跻身前进,四指支棱着一侧古墙,而另一侧挺立着一棵棵不知名的树,披满着阳光,我咯咯地笑着对妈妈说:“好大一棵太阳树作文人网Www.ZuoWenren.coM!”继而又踮着脚摸索过去,泥脚印周而复始地被淹没。走到外婆家门口的院儿,我一提脚,朝地上狠狠地搓了搓,硬是甩掉了缠在脚跟的泥。于是走的人多了,也便成了一方田地。
那时外婆家的天地之间,倾泻着一帘帘白玉色的瀑布,一条小道连着一户人家,每户人家门口都有。
那“瀑布”称作索面。在建德,有过年家家户户吃索面的传统。索面,面条细而长,久煮不烂,故又称“长寿面”,寓意健康长寿。风乍起,吹皱一帘泉水,日光在水流间嬉戏,如烟,如尘,引得许多寻味儿的人。
于是我便随母亲出发了,正好想见见外婆家的太阳,瞧瞧幼时儿童之见萌发的根源。
到村口我就迫不及待地拍着车门,想去走访一下泥泞的小道。可如今眼前之景却令我一愣,母亲脸上也是唬得改了样子,两颊的肌肉都松松地下垂,一张嘴差不多都看着好像是一个小圆孔的样子。汽车完全可以从这宽敞的大道上开过去,水泥路无尽地延伸,金太阳仍是金太阳,却没有娇羞地依偎着枝丫,而是傲立于树群之上,此外还有一缕飘飘然的金丝绸。
仅它还与圆日相望。
那是外婆晒的索面,她制作起面来特别干练。手工制面是一门体力活,从每天下午三点的揉面开始,把盐、冷水、麦粉按一定的比例配好。如今,外婆一年四季都可以买到品质优良的麦粉,她的五官挤成了一堆,明亮的眼仁儿牢牢盯着索面说道:“做索面天气很重要,一定要选择晴日,可以说是看天吃饭。”气温较高时外婆会多搓一把盐,麦粉嵌进了“沟壑”,绛紫色的手开始揉巴起来,一个大白胖子在外婆的手中跃动。将和好的面放在桌面上,用木棍将面团压平,再用刀将它切成长条,然后差成圆圆的样子一层又一层地盘旋放入木盆中,外婆嘬起嘴来,脸也凑得更近了,支起指尖将木盆中的面条搓得更细,一扬手盘旋放入另一个木盆。这几道工序的完成,基本上已经到了晚上六点钟。
外婆早早就睡下了,待到半夜1点准时起床绕面。将木盆中的面条固定在竹竿上,缠绕在一根根长长的竹棒上,放入一个差不多尺寸的木柜,在木柜中将其拉长至二三十公分——“醒”面。第二天,家里的大孩子们争相来帮忙,将其拿出来,插在两米多高的特制的木架上晾晒,正当我们抵不住好奇心伸手想拉拉它时,外婆就会挥着手,眉头紧皱却欣慰的咧着嘴笑,赶小鸡似的让我们到一边玩耍,她却如这冬日的暖阳一般颇有精神,使劲儿堆起袖子,上下摆动着手拉面——拉长至2米左右,大概下午两点钟会完全晒干,她神气地挺直身子收面、装面。这时候总有不少村民驻足观看,嘴里念叨着面的绝妙和外婆精湛的手艺,却没有人想再成为她——一个传统的手工匠人。
共24小时,她见证了日与月的更替,但她更似乎喜欢白昼,无论烈日或是夕阳……
路愈是宽敞,视野也愈发的广了,人心也愈发的舒适了。落日的余晖在窗棂边低语,猪油葱花的香味勾起了每个人的魂魄,院前人们都鼓满了嘴,流言在口舌上颠簸,“嗦”的一声,不知谁真正地寻回了味儿……
而谁又不想寻回那独有的一抹年味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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